本文来源于朱民老师在第一财经和中国银行联合举办的论坛上的主旨演讲，演讲原题为《全球经济金融2025：重塑与应对》，以下为演讲内容，有部分删减。给大家汇报一下我对世界经济金融的观察，所以我的题目是全球经济金融2025，整个经济金融的重塑，以及我们的应对。想说的第一个就是，全球经济是处于一个持续性的低增长的过程，这是一个新的特征，我觉得理解这一点很重要。第二个，去全球化、贸易碎片化以后，贸易不再成为经济增长的火车头，这又是一个巨大的变化。第三个，政府的债务、财政赤字，全世界都在上升，使得金融风险在不断地积累，这是一个重大的潜在金融风险。第四，加上地缘政治，全球的不确定性和地缘政治的风险是急剧上升的。我想这是我们看到2025全球经济金融的几个比较主要的特征。顺便说一下，没有悲观和乐观之说，我只是把我们观察到的一些事实给各位做一个汇报。从思维方式上说，我觉得很简单，上述世界变化的四条就是对大家新的约束。各位一直是成功者，你们不断地在一个约束的环境里优化你们的业务，所以约束变了，大家得重新做你们的约束模型，我觉得这是最重要的。现有的趋势和结构变化，我觉得改不了，改变自己的经营模式，这是使你成为未来赢者最重要的方面。所以我一直说没有悲观和乐观之说，只是你看到了什么。
中国的新增长模型，主要是注重国内的消费市场，因为国际波动，与此同时，注重我们的核心竞争力，制造业，这个特别重要。以及培养未来的核心竞争能力，就是碳中和转型、科技、数据资产，以这些来应对整个全球经济的不确定性。所以当我们看到整个经济的增长趋势在下滑的时候，其实中国的经济将面临巨大的结构性变化。在座的各位其实都知道，对于做业务的来说，增长重要，其实结构变化更重要，因为盈利机会主要在结构变化之中，但在过去的长时间里，增长的趋势太强了，是增长推动结构变化，所以大家把结构的变化放在第二位，而未来，是结构变化拉动经济增长，请各位注意。所以当经济增长下滑的时候，不用担心，因为未来一切的机会都在结构变化之中，我觉得这是今天全球经济金融和中国经济金融变化对各位最重要和最关键的一点。全球经济持续低增长。大家可以看到，中间黑色是全球，下面蓝色是发达国家，上面红色是发展中国家。2024年，都有一点反弹，2025年，本来预测还有点前进，现在看来基本就持平，然后缓缓地往下走。整个经济在2024年也就是2.7左右的增长，2025年也就是2.7-2.8左右，今后3-5年也大概会维持在这个水平，这是一个相对比较低的全球增长水平。有几个原因。一个原因就是疫情对全球经济造成的创伤还是很大的，2020年下跌，我们乐观估计在2022年的时候，可以强劲反弹，但在2023年底、2024年以及现在来看的话，疫情造成的创伤，全球经济的这个缺口是永久性缺口，它永远回不去了，已经给全球造成了7万亿美元的缺口。我们等于将原有的增长轨迹平行下移，走到一个低的增长轨迹，我觉得理解这一点很重要。没有回到均衡，只有新常态。我们总是以均衡的关系认为它会回去，它是回不去的，所以这个影响很大。我们进一步发现，全球劳动生产率普遍下降，比如说发达国家的劳动生产率在2000年到2004年大概是2%的增长速度，但在未来几年估计大概是1.5%不到的速度，其中有资本的渗透率下降，就业率下降，劳动生产率下降。为什么经济下降和劳动生产率下降？有几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产业链的重造，贸易的推动力不再存在，地缘政治的波动，它对整个生产的组织结构发生了冲击，现在还在调整和形成过程中，人工智能还没有形成新的生产力。我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工作的时候，我发现，每当有经济危机的时候，经济增长在危机后都会下跌。2001年到2008年的时候，全球经济增长平均3.5%，2008年危机，2009-2019年，这10年就变成了3.12%，下降了0.4个百分点，这是很大的。我们预测未来也是2.5%-2.6%左右的全球GDP增长速度。高盛最近做了个预测，他说长期到2070年，全球经济增长是缓缓下降，全球下降到1.7%左右，这很有争议，因为核心是人工智能可以多大程度上改变增长趋势，这不清楚，但如果人工智能不发生大的变化，全球经济持续性低增长，大概就是基本趋势。经济下滑，地缘政治变化，所以贸易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贸易从2008年就开始变化。过去，全球贸易增长很快，从35%涨到60%，涨得特别快的就是2001年、2002年到2008年，这是什么？这是中国加入WTO。但从2008年开始，大家可以看到，贸易是不断地波动，其实都在60%这个比重没有动过，这是贸易占GDP的比重，也就是说，在2008年以前，贸易增长速度永远超过GDP增长速度，贸易是全球经济增长的最重要的火车头。2008年以后，贸易和GDP增长基本同速，所以它增长的比重没有变化，贸易不再是全球经济增长的主要火车头。这又是一个很重要的变化。制造业的出口也在急剧下跌，这也是地缘政治。我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中国的电子产品出口到美国，2018年以前达到美国进口的40%，现在跌得非常厉害，上升的是什么？是东盟向美国的出口，顺便说一下，相当部分是中国的企业在东盟的再出口，但是它改变了一个根本的东西，它改变了全球的产业链配置，同时它改变了中国的GDP和GNP配置，贸易在发生深刻的变化，在贸易发生变化的时候，金融的变化也是很深刻的。我们预测，如果没有2020年的疫情的话，全球平均，政府的赤字应该是从83%左右逐渐走到87%，有点增长，不是特别厉害，但是疫情以后急剧的扩张，以后有所下跌，最近又开始逐渐上升。到2028年，10几年以后，全球赤字会达到100%，这是一个新的标准。大家还记得欧盟推出的标准是什么吗？我们历来学的财政标准是3%的赤字率，60%的债务率，这是铁的杠杆，不允许超过的。财政赤字持续上升，一方面是对疫情的恐惧，一方面是民粹主义，像美国、欧洲、日本为了讨好民众大规模的财政赤字，一个是民粹主义民众的需求，社会服务开始增加，一个是利率高了以后，政府的债务成本上升。所以全球的金融不可能安全了，因为金融根本上是跟着财政走的，财政的债务对金融市场的影响是巨大的。财政赤字上升是金融未来一个很大的风险，财政赤字谁买单？央行买单。央行的利率水平要降，但它不可能降到0，央行的利率会维持在一个高的水平，通胀在3%左右，央行在3-3.5%左右，经济增长速度在2.5%左右，就是我们能看到未来的新常态，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大的全球新经济金融的环境和约束，理解这一点很重要。以上，我讲的是一个基本面的变化，我们也来看看有哪些意外的事情会对基本面造成冲击，产生波动。这是最新的关于不确定性的两根指数，第一个是脆弱指数，大家可以看到，全球经济的脆弱指数上升得非常厉害，另一个是地缘政治，在俄乌冲突以后有所下降，最近随着两场战争的进展又在急剧上升，所以全球的脆弱性和地缘政治的风险都上升得非常厉害。同时，全球经济的碎片化也很厉害，我们统计下来，几乎吓坏了我们所有人，2023年，全球各个国家自己增加的产业政策，从几乎是一个极其低的水平，100左右，涨到了1600 、1700左右。所以全球化在哪里？全球经济进一步被割裂，这是经济增长速度下滑的又一个重要的潜在影响，这个影响也是很大的。中美冲突其中最为重要的是地缘政治。这是一张500年的图，我们看大国的崛起，大家可以看到橘色的是荷兰，荷兰的崛起以后又下降，黑色是英国，工业革命以来逐渐往上走，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往下走了。美国从1760年建国以后经济走得非常快，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美国成为世界上最大的经济体，现在随着中国起来也逐渐下降。中国在清末逐渐下降，改革开放以后，中国急剧上升，现在这两根线要碰到了。美国人说这是修昔底德陷阱，所以中国挑战美国不可避免。中国说我们是追求共同利益的命运共同体，但是双方的文化冲突还是很大。所以我们要稳住基本盘，稳稳地发展，保持这根曲线持续地发展，我觉得这个变得特别重要，但这是一个长时间的博弈过程，所以地缘政治触动是非常大的。世界经济论坛发布了2024全球风险分析报告，我是世界经济论坛的董事，所以我也知道这个报告，但这个报告出来以后我特别地惊讶，大家可以看到，未来两年主要的风险是什么？是信息错误、极端气候、社会分化、网络不安全、国家间的武装冲突、缺乏经济机会、通货膨胀、经济衰退、污染。未来两年，全球十大经济金融风险，3个是经济，7个是政治。未来10年，极端气候、生物多样化、资源、信息、人工智能、移民、网络、社会分化、污染，没有一项是经济。这说明什么？在全球化的过程里，我们都认为我们自己活在一个经济世界里，今天这个世界变了，我们活在一个巨大的政治和不确定性的世界里，所以在考虑整个全盘的约束时，它不只是一个经济约束，还有很多我们以前不熟悉的因素，现在都会成为新的约束条件。我觉得这个很有意思，所以全球的不确定性上升是非常严重的，而不确定性时时刻刻会冲击经济和金融的脆弱性，这是个很大的变化。中国的经济从增长的速度来说，2008年以后其实是缓缓下降，因为规模大了，经过2000年的反弹，缓缓地稳在5%左右，增长速度放缓，这是一个自然的现象，但增长的质量会提高。所以这里有几件事，第一件事是扩大国内需求，因为面对全球的不确定性，我们要把重点放在国内变得特别重要。中国物质产品的需求比重占GDP比重是32%左右，这在全球是很高的，但我们对物质产品的需求不可能再提高了，因为我们对必需品的消费在下降，我们的房地产需求也在下降，因为已经人均42平米了，已经处于全球的顶尖了。未来，关于整个文艺，整个旅游，整个卫生，整个医疗，增长的空间还是相当大的。消费的核心正在从物质产品的消费转向服务消费，这是中国在今天人均1.3万美元的阶段上必然的结构转化，所以消费的前景非常大，中央也正式提出，消费要在供给端改变和发力，这特别重要。第二个就是我们的核心竞争力：制造业，要做大做强制造业。中国的制造业占全球制造业的30.3%左右，是美国、日本、德国和韩国的总和，他们4家也只占了29.9%。特别是疫情以来，我们充分意识到我们的核心竞争力其实是制造业。改革开放40年的前20年，我们把中国的制造业做成了世界上最便宜的制造业。改革开放40年的后20年，我们不但把它做成最便宜的，也把它做成世界上又便宜又好的制造业。未来20年，中国的制造业会变成又便宜又好又高科技的制造业。而且，我们希望能够维持30%的比例不变，中国的制造业打遍天下无敌手，这是一个重大的战略变化，也是我们未来经济发展特别重要的变化。三中全会上中央提出了发展新质生产力的相关产业，新兴产业，科技、生物、新能源、新环境，以及培育未来的量子信息，人形机器人甚至是人工智能等等，所有的一切都围绕着便宜、好的质量和高的科技的全球制造业发展，这特别重要。所以，大家可以看到我们制造业投资走得非常厉害，制造业投资占总投资的比重，从2000年以来逐渐下降，2017年之后一直上升，已经占到整个投资的50%以上了，所以制造业是个重点。这是总书记在2020年对全球的郑重承诺，对中国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前40年我们还在工业化的追赶模式，后40年我们希望在绿色领域，可以并跑和引领世界。中国要走向强国，走向世界，绿色转型是中国的必经之路。我们做过分析，到2050年，中国的GDP会翻两番，达到400万亿人民币以上，但中国的碳排放量会消减90%，大家想想，这是多么重大的结构调整和科技的发展。我相信在座的各位，工作时间里一定与碳中和相伴，这是一件特别重大的事情，碳中和的第一步是能源革命，因为中国的煤占了全国能源消费的57.7%，我们第一个把煤给革掉，我们看未来的话，整个能源结构里面，煤会降到22%左右，核电会不断上升，整个能源结构会发生巨大的变化，中国在这方面走在前面，所以今天光电的成本低于煤电。成本决定一切，光电的成本低于煤，我们就有希望不断地扩建光电，所以光电会急剧发展。风电现在是2毛5左右的成本，降到两毛，我们觉得基本上就可以在全球竞争了，已经很近了。我们的新能源装机上升得非常厉害，全球领先，大家可以看到全国发电容量37.5%是新能源，现在唯一的挑战是什么？是储能不够，电网不够，发电量不够。所以下一步的改革就是电网改革和增加储能设备，把这个能量用起来。氢能也起来了，我们现在氢的成本大概可以三美元一公斤，在国际上已经可以竞争了。所以上海已经出现出口氢的产品，我们的氢产业链也起来了。核电在中国也会发展，这是一个很大的产业，可以把核消耗的污染与它的废料下降到10%左右。核电起来了，剩下就是改革电网，改革电网的第一步就竞价，竞价上电网。第二个就是电网建立并行的去中心化的电网系统，我觉得这些都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在后面支撑的是两大国家特别重视的支柱，就是科技的力量。第一个是人工智能。我们已经进入了智能时代，以前是观察到科学，从技术到产品，今天是从数据到知识，直接到产品。我们进一步意识到，人类有史以来找到了第二个知识的认知途径，是机器认知。我们第一次发现机器认知可能不只是重复人的认知，还可以丰富人的认知，这个世界是真的变了。大模型正在全力地介入中国产业链。在新能源方面中国遥遥领先，在传统能源数字能源中国领先，通讯设备中国领先，消费电子中国领先，电子元器件我们也非常厉害，现在是集中突破云。在这个下面，我觉得结合中国的制造业，我就举两个例子，我觉得将会有重大突破。第一个是无人驾驶汽车，全世界无人驾驶汽车的几家，除了特斯拉，剩下5家全是中国企业，现在是L3水平中上，逐渐走向L4，而且中国用城市的路网匹配无人驾驶，这个发展会很厉害。第二个是人形机器人，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未来，因为它把物理空间、人工智能、机械制造业深度结合。中国在这方面有很大的优势，我们看到全球的产业链，从手、胳膊、肘、从感应器等等的元器件，中国都占了全球产量的50%左右。在发展人工智能的时候，美国人卡我们的算力，算法也受到影响，我们剩下的核心资源是什么？是数据。中国已经是世界上最大的数据大国，我们预计2025年中国会超过美国，其实今天已经超过了，问题是，我们怎么用这个数据，所以中央做了一个重大决策，提出数据20条，这20条特别有意思，我们摒弃了一直缠绕我们的所有权问题，沿用1978年的包产到户改革的政策，先把所有权放一边，我们定义了数据的持有权，你持有就可以，生产权，你把它做成产品，以及经营权，三个权利都可以盈利经营，这一下就把数据资产的大门打开了。紧接着，财政部也发布了一个特别重要的文件，数据可以入表。数据入表就是可以作为资产，可以作为负债，也就是说可以作为资本。这一条路打开，数据资本的发展挡不住了。所以我们在全国观察到一系列的数据抵押，数据加强，数据贷款，数据投资等等的现象，规模从几千万到几个亿都有，全国开始了政府数据的授权经营管理，把数据放开。我前两天在上海的数据交易所看到浙江的一个中小城市把数据打包在上海上市，交易成功，这个也走在很前面。如果我们把所有的几件事放在一起的话，未来，全球经济金融还是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低增长、高财政赤字和金融不确定性，贸易的碎片化，地缘政治和不确定的上升，这都是我们面临的新环境，而在这个新的环境下，中国的决策是保持定力，我们构建一个新的增长方式，关注于国内消费市场，关注于我们的核心竞争力制造业，关注于未来的绿色、人工智能以及数据资本的大潮。这个世界真的变了，我们以前关注的是增长，现在要关注的是结构变化，结构变化的机会大于增长，祝大家都成为未来的赢者。
